形意拳的杀招。
老猿挂印!
林跃目光微垂,头往后瞥,身往后仰,脚尖在地面一触,膝盖猛地往上一顶。
相似的招式。
老猿挂印,不过是加了回首望月的老猿挂印。
宫二和老姜的眼神微变。
林跃出脚慢了一拍,可是速度要快很多,马三的膝撞顶空,他的膝撞狠狠地顶在马三的小腿上。
虽然隔着一层棉裤,还是传出咯的一声脆响。
马三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表情,往后退了三个大步,站姿难稳,肩膀往受伤的腿偏斜,照这情况来看,怕是骨折了。
注意到对面茫然不解的目光,林跃说道:“难道宫老爷子没有告诉你老猿挂印的关隘吗?”
马三定定看着林跃,嘴唇轻轻颤抖,上面那瞥小胡子也跟着微微起伏。
他想起来了,老头子上门时说了一句话,老猿挂印的关隘不在挂印,在回头,他把这当成了劝诫,劝诫他悬崖勒马,浪子回头,然而当时他回了一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,决心一条道走到黑。
原来,老头子一语双关,老猿挂印和回首望月是一招。
现在他明白了,但是晚了。
林跃飞步前进,上步钻拳加进步劈拳再接一招麒麟吐书,打得他疲于应付。
拳影交错,掌影翻飞,风衣上下沉浮。
马三一脚猛踏牵动小腿骨伤,身形不由一滞。
林跃的霸王请客突然收势,腰一扭,身一转,右脚向后一撑,左手托掌向上,用力顶在马三下颚。
与此同时,他的右手一式炮拳轰出。
噗!
呜~
只听一声闷响,马三整个人飞出去,后背重重地撞在北墙上,滑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。
老姜目瞪口呆:“小姐,这是……叶底……”
宫二摇摇头:“是,也不是。”
是叶底藏花,却不是双托掌叶底藏花,是单托掌叶底藏花,而另一只手使出的是炮拳。
左八卦掌,右形意拳。
都是宫家绝学。
院子里鸦雀无声,马三的徒弟们呆呆看着眼前一切,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好强!
东三省第一人败了,而那碗蛇羹还在冒热气。
“师父,你没事吧。”
许恒最快反应过来,跑到马三身边想要去扶,不想才伸出手去就被拨开。
马三看着台阶下站的林跃和宫二。
“我在你们宫家这么多年,替老爷子办事,为八卦形意门撑场子,来了挑战者我接着,有人下黑手我挡着。好看的不好看的,能拿上台面不能拿上台面的,都是我在做,为的是什么?”
“我知道老爷子的想法,虽然你有着不输男人的气魄和能力,但是他不愿意你走上江湖这条不能回头的路,他希望你像个普通女人一样嫁了,过正常人的生活。所以,他拿我当半个儿养。”
“你们都叫我是汉奸,都喊我是败类,可是如果没有我马三上下打点,拦住日本人,宫家早就完了。宁在一丝进,莫在一丝停,这是他教我的。”
“今天,你们宫家的养育之恩,还有老爷子传我的武艺,一并还了。”
宫二看着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马三说道:“话说清楚了,宫家的东西……”
林跃没有让她把话说完,微微摇了下头,拉着她走了。
从奉国寺回来后,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一件事,他让金山找过来阻拦宫保森,不让老头子去找马三算账。
老头子为什么不听他的话,一个人来了奉天协和会,还跟马三打了个平手。
就单纯是倔强使然,咽不下这口气吗?
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老头子故意为之?
到了宫保森这个年龄,最在意的事情是什么?应该是传承吧。
马三得了他的形意拳,宫二得了他的八卦掌,就像五爷之前对宫二说的,她跟马三齐全了,她们家那门武功才算齐全。
对比1936年,日本人出兵中原,南下广东,短短两三年时间就侵占了大半个中国,尽管民间抗战情绪高涨,可是对于会不会亡国,谁心里也没底。
就像马三说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,有时候人在屋檐下就得学会低头,要知道不怕牺牲不怕流血的仁人志士毕竟是少数。
现在马三为了保护宫家也好,为了自己的前途也罢,总之投靠了日本人,老头子能假装不知道吗?当然不能,可如果真把马三杀了,他这一把年纪了,还能再培养出一个宫式形意拳传人吗?而且……好歹是从小拉扯大的。
不去说不过去,真废了马三又不舍。
怎么办呢?
干脆来这边打一场,让外界看看,老头子不是没态度,关键是人老了,打不过啊。如果没死在马三手里呢,从今往后就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。如果死在马三手里呢,嗯,给老姜的信里写着,不问恩仇。
这样马三活着,宫二也活着,好歹宫家那门武功可以传下去。
就像电影剧情里演得那样,马三被宫二打倒后,说以为老头子下手慢了,原来是故意放水,而老猿挂印回头望看似在劝他回头,也是在传授最后的绝活。
所以说,宫保森是主动寻死的。
当然,这只是林跃的猜测,真实情况是否如此,只有宫保森自己知道,现在已经无从考证。
对于宫家人的恩怨,他不想发表意见,他来东北只有一个目的------改变宫二的悲惨命运。现在如愿以偿了,那就走吧。
“哼,罪有应得。”
老姜面带鄙夷说了一句,刀开一线,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许恒等人,一步一步退出院子,紧随林跃和宫二离开。
……
下午,宫氏墓地。
宫二给宫保森上完香,眼见林跃望着遗照怔怔出神,随口问了一句在想什么?
“我在想,我算不算宫家形意拳的传人。”
“不算。”
“因为你在师伯那里学得是蛇羹,不管八卦掌还是形意拳,都是偷师成材。”
“那怎么才算?”林跃一脸戏谑地看着她。
宫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心绪有些乱,不过表面不动声色道:“后天就走?”
“后天就走。”广东那边有太多事等着他办,多耽搁一天,可能就多一个仁人志士死在日军手里。
宫二沉默了好久,直到香燃到半截才道:“你的叶底藏花……用得还不够好。”
林跃紧了紧风衣:“我知道。”
宫二抬头望他说道:“那你想不想看完整的叶底藏花?”
“改天吧。”林跃摘下礼帽,拍掉上面的积雪,转身往拴马的木柱子走去。
改天?
他后天就要走了啊。
……
第二天。
奉天大西路。
雪停了,天仍然阴着,不过街上的行人比以往多了不少。
在靠近法国领事馆的一家火锅店里,林跃正低头吃着碗里的涮羊肉。
铜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,旁边的盘子里放着手切羊肉,对比后世的羊肉卷有点厚,不过胜在新鲜,肥美。
火锅,如果不追求重口味,确实还是东北的铜锅吃着有感觉。
对面的椅子空着。
本来他是跟宫二一起用餐的,不过吃着吃着他说了一句店里卖的酒不够劲,宫二说附近有一家聚源永烧锅坊,那里卖的酒很好,他爹在时经常光顾,说着便放下筷子去买酒。
林跃只能摇摇头,随她去了。
他这儿吃了两块涮羊肉,忽然感觉身边吹过一股凉风,抬头看处,对面椅子上多了一个人。
不是宫二。
林跃脸色一变。
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