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书屋 > 穿越小说 > 曾国藩传 > (第八章完) 第一部 血 ..
    “小人有几个脑袋,敢在大人面前说谎。”

    曾国藩把船老大锁在一个小屋子里,不让他出去。天亮后,曾国藩带着船老大来到江

    边。船老大指着一个地方说:“船原来就停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两个船民下了水,很快便抬出一个油纸包。打开一看,正是鸦片!搜出了鸦片,曾国藩

    踏实了。他告别阙玉宽,径直回南康府。他指使夏镇、吕伦等分头搜集陈启迈来江西的所作

    所为。这一夜,他将所得材料整理了一下,亲自给咸丰帝上了一份“奏参江西巡抚陈启迈”

    的奏折,给陈启迈列了几条罪状:

    一为已革总兵赵如春冒功邀赏,二为奉旨正法守备吴锡光虚报战功,三多方掣肘饷银,

    四对有功团练副总彭寿颐无端捆绑,拟以重罪,五指使万载县令李浩伙同其内弟私贩鸦片,

    牟取暴利,六丢失江西五府二十余县。

    这六条罪状写好后,曾国藩料想陈启迈的乌纱帽保不住了,为向皇上表示一片公心,他

    又提笔写了几句:

    臣与陈启迈同乡同年同官翰林院,向无嫌隙。在京时见其供职勤谨,来赣数月,观其颇

    错倒谬迥改平日之常度,以至军务纷乱,物论沸腾,实非微臣意料之所及。

    想起恽光宸一味跟着陈启迈走,严刑拷打彭寿颐的可恶,曾国藩又在折末添了一笔:臬

    司恽光宸不问事之曲直,严刑拷打办团之缙绅,以伺奉上司之喜怒,亦属谄媚无耻,不堪居

    此要职。

    全折写好后,曾国藩又逐字逐句细读一遍,自认无一字瑕疵后,方才叫司书连夜誊抄。

    这时,刘蓉进来了。刘蓉看了奏折后,说:“痛快!对这种庸吏就要这样严参。”过一会,

    又对曾国藩说:“陈启迈就厘局之事已上告朝廷,你不妨再附一片,陈述不得不办厘局的苦

    衷,并说明目前赣南尚无厘局,请饬江西省迅速在赣南建局,以助军饷;同时表明,一俟湘

    勇离开江西,赣北所建之局全部归还江西。这样既可使朝廷放心,又利于与新巡抚相处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得真周到!”曾国藩对这个主意甚为赞赏。

    曾国藩知道德音杭布也恼火陈启迈,便将奏折送给他看,请他履行向朝廷作证的诺言。

    德音杭布也拟了一折,把陈启迈和江西吏治大骂一通,寄给兵部尚书阿灵阿,托他代奏。正

    当曾国藩为出了一口怨气而舒心的时候,康福进来报告:“塔提督在九江没了!”

    真如晴天一声霹雳,曾国藩被这突来的噩耗震得双目失神,六神无主。

    六 塔死罗走,曾国藩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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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塔齐布盛年溘然去世,是曾国藩根本不能想象的事。正是曾国藩将塔齐布由一名都司衔

    署理抚标中营守备,一年多时间,便迅速提拔为湖南水陆提督。也正是这个塔齐布,知恩图

    报,尽心尽力为曾国藩打赢了几场大仗,为湘勇大壮声威。曾国藩需要塔齐布带兵打仗,更

    需要塔齐布为他制造一个满汉亲密无间的形象,以消除朝野内外的各种猜忌、嫉妒以及形形

    色色的流言蜚语。如今在战时进退维谷、局面晦暗不明的时候,塔齐布却因九江久攻不下呕

    血归天,曾国藩整整一夜为此而黯然神伤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清早,曾国藩便带着一批高级将官和幕僚,骑马离南康赴竹林店。曾国藩在塔

    齐布的灵柩边饮泣不已,亲自指挥,在灵堂两侧挂上昨夜写就的一副挽联:“大勇却慈祥,

    论古略同曹武惠;至诚相许与,有章曾荐郭汾阳。”又吩咐从湘勇内银钱所拿出二千两银

    子,先行派专人送给塔齐布的老母,又派副将玉山带三百弁兵护送塔齐布的灵柩至南昌,在

    南昌公祭之后,再由守备长春护送回原籍;又亲自给朝廷拟折,奏明塔齐布创建湘勇、屡获

    战功的勋绩,并请在长沙为其建专祠。塔齐布遗言,荐周凤山统带驻扎竹林店的五千人马。

    曾国藩认为绿营出身的周凤山担不起这个重任,出于对塔齐布的感情,也按他的遗言办了。

    曾国藩对塔齐布的丧事料理得如此周到细致,对其身后倍加尊崇褒奖,使湘勇将官勇丁都十

    分感动。

    曾国藩回南康不久,江西官场发生大的变化。咸丰帝接受曾国藩的参劾,罢免巡抚陈启

    迈和臬司恽光宸的官职,将原湖北藩司文俊升为江西巡抚,原吉南赣道周玉衡升为臬司,陆

    元烺依旧当他的藩司不变。文俊是个旗人,老于官场,深通世故。他一上任,便亲到南康拜

    访曾国藩,邀他搬到南昌去住。曾国藩谢绝了,文俊心中不悦。不久,他便看出曾国藩身边

    的幕僚,唯德音杭布与众不同。凭着他的官场经验和旗人特有的嗅觉,知道此人来头非比一

    般,便倾力结交,和德音杭布认了世谊,往来密切。周玉衡本是陈启迈的亲信,他对陈、恽

    的被罢感到委屈。不过一则慑于朝廷对曾国藩的倚重,二则自己也是靠了这次变故才获得迁

    升的机会,便也不言语。文俊不敢像陈启迈那样,与曾国藩明目张胆地对立,但也不甘心江

    西白花花的银子都落到湘勇的手中,他在湘勇还没来得及设卡的地方,全都设上厘卡,在湘

    勇设卡的地方也加卡,把湘勇的厘税夺走了一半以上。百姓则更苦不堪言。江西官场从司道

    到府县,都对曾国藩打长毛无功,收厘金起劲的做法不满,不少府县暗中怂恿人殴打湘勇卡

    丁,以便挤走他们,让自己的厘卡独霸地盘。湘勇厘卡的诉苦书一封封报到南康,曾国藩对

    此毫无办法。

    太平军方面,石达开率主力进入湖北战场,在鄂东、鄂南一带接连收复好几座城池。林

    启容、白晖怀依然分别驻扎九江、湖口,周国虞驻梅家洲,罗大纲驻小池口,均按翼王的部

    署,暂按兵不动。江西战事出现相对平静。

    这一天,罗泽南单骑匹马,从义宁赶到南康。曾国藩很觉奇怪,问:“罗山来南康何

    事?”

    “有大事相商。”坐定后,罗泽南对曾国藩说,“江西军事宁静,早晚必有大战爆

    发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出什么啦?”

    “石逆统兵进湖北,意在巩固武昌,巩固武昌的目的,又在于保证长江水道的通畅,一

    旦武昌巩固,就会卷土重来江西。那时,其挟湖北取胜之余威,与屯兵休养之九江、湖口逆

    贼联合,必与我军有一番恶斗。”

    曾国藩眼睛顿时明亮起来,说:“罗山顾虑的是。”

    “若贼不能固武昌,则无暇来江西,故依泽南看来,一定要与石逆拼力争武昌。”

    罗泽南见曾国藩点头,便侃侃而谈:“长江要害凡四处。一曰荆州,西连巴、蜀,南并

    常、澧,自古以为重镇;一曰岳州,湖南之门户也;一曰武昌,江汉之水所由合,四冲争战

    之地,东南数省之关键所在;一曰九江,江西之门户。此四处,皆贼与我死力相争之地。今

    九江与贼相持,而贼又上据武昌,长江四处要害已失两处。欲制九江之命,必由武昌而下,

    欲破武昌,必由崇、通而入。今润芝军驻麻城、黄安一带,鹤人兵在黄陂、孝感,均未制贼

    之要害。依我之见,须由江西增援劲旅,从崇阳、通城进入湖北,配合润芝、鹤人三路夹

    击,则武昌可复。而江西境内亦同时攻九江、湖口,大局庶有转机。若不主动出击,待石逆

    从湖北回师,则江西势更危迫。”

    说罢,两只戴着墨镜的眼睛紧紧盯着曾国藩。曾国藩暗思,罗泽南的这番话不错,但眼

    下江西能调得出人马吗?

    “仁兄说得有理,但哪有人进湖北呢?”

    罗泽南立刻接话:“这就是我到南康来与你相商的大事。我思来想去,当前唯有我率领

    在义宁的三千人马去才行。”

    “你去?”曾国藩惊讶地说,“塔智亭刚去世,周凤山实际上统不了九江军。次青平江

    勇只两千人,温甫的那几营才募集不久,不能挑大梁,江西靠的正是仁兄的这支人马。仁兄

    若率之入鄂,江西的力量不要说再打九江、湖口,就是应付长毛,亦感费力了。你不能去,

    实在要去,次青带平江勇去吧!”

    “涤生,若真的要早日收复武昌,就不能让次青去。倘若次青败在石逆之手,反而增加

    逆贼的气焰。我还有一个顾虑,不知你想到没有?”

    “你是怕润芝、鹤人不是石逆的对手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润芝富有谋略,鹤人亦勇猛善战,估计石逆亦难轻易取胜。我是想,石逆兵力

    已到咸宁、蒲圻,他们很可能会再犯湖南。”

    罗泽南看到曾国藩手中的茶杯微微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涤生,若石逆再犯湖南,季高、璞山匆忙之间,势必难以堵住。这批无父无君的匪

    盗,什么事干不出?湘勇这两年和他们结下了血海深仇,他们会饶得过将士们家中的亲人

    吗?”

    曾国藩心里打了一个冷颤。石达开进湖南,第一个要攻打的必是荷叶塘,第一批要杀的

    必是自己的老父稚子,第一批要刨的必是自己的祖坟!

    “倘若湖南有个风吹草动,”罗泽南说,“湘勇必定军心动摇。所以泽南此番入鄂,当

    分军两路,一攻武昌,一扼通城、蒲圻,决不让长毛一兵一卒再犯湖南。”

    曾国藩想了一下,说:“三千人马不可再分,要么集中攻武昌,要么集中扼鄂南。不

    过,兵机瞬息万变,进湖北后再相机行事吧。”

    罗泽南连夜赶回义宁。塔齐布死了,罗泽南又要走,曾国藩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

    虚,一连几天,心绪不宁。这天午后,人报刘蓉病重,卧床不起,曾国藩闻讯急忙赶到刘蓉

    的身边。只见刘蓉闭目躺在床上,面有戚容。曾国藩摸摸刘蓉的额头,体温正常,看看室

    内,陈设整齐。想起前两天,刘蓉说要告个假,回湘乡省母的事,曾国藩心里明白了。塔死

    罗走,军机不顺,曾国藩几乎天天要跟刘蓉商量大事,怎么能走呢?他对老朋友此刻的这种

    想法很不高兴。曾国藩深知刘蓉的为人,遂坐在他的床头,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刘蓉的脸,一

    边以真挚悲怆的声调说:“梅九,梅九,你可千万不能走哇,你能甘心让我当欧阳子吗?”

    一连说了几遍,刘蓉终于忍不住笑起来,掀被坐起,责备道:“涤生,人家心乱如麻,

    你还有心开玩笑。”

    原来,这里有个典故,除曾、刘二人外,别人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那还是他们相识不久的时候,二人都自负文章好。曾国藩有次戏言:我俩好比欧阳修与

    梅尧臣。刘蓉说:那谁是永叔,谁是圣俞?二人都要当欧阳修,不愿屈为梅尧臣。最后曾国

    藩说:欧阳修后死,梅尧臣先亡。以后我们二人,谁后死谁是欧阳修,刘蓉同意。想不到二

    十年后,曾国藩还记得这个故事,在目前军机不顺的时候,还有这分闲心情。

    “孟容,你心思乱,你知不知道,我的心思比你还乱?这个时候,你能忍心抛下我回湘

    乡过逍遥日子吗?”

    刘蓉心软了,但并不松口,说:“你是朝廷重臣,你有责任,我是你的私人朋友,我没

    有责任,我想走就走,没有我,自然继续有人为你办事。”

    曾国藩心里想,莫不是刘蓉对至今还是一个候补知府衔有意见,或是对前途失去信心?

    他说:“你回家省母是大事,我怎能不同意,况且又不是一去不回.只是我不能须臾无你在

    身旁,今日有难同当,来日有福同享。一听你要走,我的方寸已乱,想写首诗送给你,都感

    到难以成句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吧,你就写首诗给我吧,若写得好,我就不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定要回家,我的诗即使写得好,你也不会说好,如何评判呢?”

    刘蓉想了想说:“这好办,我看后笑了就算好,不笑不算好。”

    “说话算数。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说过空话?”

    曾国藩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,一刻钟后,他走到书案前,挥笔写了一首诗,递给刘